他一如往常,背着双肩包,脸深藏在衣帽下,双手插着衣兜,孤独地走在路上。
突然两声近乎重叠的声音响起。
“咻!“
”铮!”
一柄锈迹斑斑的剑呼啸着从天而降,卷起凛冽的风,笔直地插在他面前平整的水泥地上。
他瞥了一眼那柄突兀出现的剑,漠不关心地绕道继续前行,仿佛这天外来客并不值得多费心神。
然而,他似乎无法逃脱。
在路人的震惊驻足注视中,那柄天降之剑在那自行抖动着,像是一个人挣扎着从地里爬出,飞起,毫不犹豫地奔向他。
外观看起来不过是一柄断去剑尖的锈剑,像个稚童急急忙忙地追赶着他的脚步,直立着,悬浮在他的背后,一路默默地跟着,没有主动打扰,也没有离开。
他察觉到剑的存在,与路人诧异的目光恰恰相反,对此不以为然。直到因为红灯而停下脚步,终于忍不住,仿佛是作为好心路人的善意提醒,淡淡开口: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,你找错人了。”
剑抖动着,传出清冷的声音,激动中带着坚定不移的固执:“我不会认错先生的!”
他还是否认,劝道:“你不过是一把断剑,又何苦执着。”
断剑并未气馁,加快了些许速度飘到他的身侧,弯着剑身,像是在以人的姿态作揖,问道:“先生已经突破过三次六道轮回,何必再来人道一遭?”
他长叹一口气,摇了摇头,不答。
“先生已经与天同寿,超脱三界束缚,又何必蜗居在此方小天地?”
断剑始终紧紧跟着他,继续发问:“先生数万年无欲无求,为何今日会迷恋上这凡桃俗李的生活?莫是中了奸人的计谋?”
他仍旧不答,像是一个聋子,听不到断剑的声音,也听不到议论纷纷的声音,默默地看着地上的路,朝着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……
“先生,先……”
断剑的声音戛然而止,兀地直起身板,缓缓转动,仿佛上面真有眼睛在冷冷审视着四周躁动不安的事物。
断剑又哗啦啦地快速旋转起来,一股无形的剑意散播开来,滔天的法力掀起围绕在周遭方圆十数米的狂风,将靠近的一切都抛向远处。
与此同时,围观者竟在不知不觉中逐渐一反常态,再无先前的惊讶与好奇,目露凶光,朝他和断剑前仆后继地奔来,四面八方的道路也陆陆续续有形态各异的身影涌现,像是席卷而来的巨浪,要将他俩拍倒在沙地之上。
滔滔不绝的人和物仿佛着了魔,没有痛觉,没有思想,摔倒后、被踩踏后还是不断地以诡异的姿态站起,然后不依不挠地迈着跌跌撞撞的步伐用最快的速度冲来,形成连绵不绝的浪潮。
但是无一例外,他们都没能突破断剑的风墙。
“嘣!”
霎时间,一阵巨响从前方传来。
烟尘弥漫之中,一个高达百丈的六臂巨人手持各式法器,头顶金光弥漫,脚踏两栋高楼,怒目圆睁,注视着脚下那飓风漩涡中央的他和断剑。
“忤逆天道者,罪当诛!”
六臂巨人的声音威严神圣,仿佛具有言出法随般的魔力,晴朗的天空顷刻间阴云密布,雷声大作。
电闪雷鸣中,滔天的伟力压得断剑剧烈颤抖,无法再继续维持转动,伴随着掀起的狂风消散而“叮当”一声落地不起。
漆黑的视线下,他那光芒照不到的脸上不知是何表情,既没有去顾念断剑安危,也没有理会六臂神明,只是继续默默地走着走着,过那走了无数遍的马路。
即便先前被阻挡的人和物们再无阻碍,拖曳着破败的身躯向他缓缓靠近。
即便伟岸无边的六臂巨人睥睨着矮小的蝼蚁,释放着用于惩戒世人的雷霆劫难。
他还是若无其事地走着,走着,像普通人一样走着自己的路。
劫难降下。
人和物扑来。
忽然间,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温润微风拂过,所经之处,天清气朗,艳阳高照。倒塌碎裂的街道再次如往常般树木成排,高楼林立;疯狂的人和物再次如往常般各行其道,擦肩而过。
神秘的断剑,庄严的巨人不见踪影。
一切恢复如初,没有谁发现了异样,好像刚刚只是闪烁而过的念头,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只剩下他依旧走在长长的人行道上,孤独地朝着目的地前进,消失在普通人与普通人之间寻常的交错中。